勃列日涅夫、安德罗波夫和乌斯季诺夫

长期以来，对于苏联与阿富汗关系史的关键问题，也就是当年苏联入侵阿富汗的始作俑者都是谁，苏联领导层中哪些人将该国拖入了一场注定会遭到失败的军事冲突，一直众说纷纭。

本文将引用当年这一事件亲历者的回忆录来试着回答这一问题。

时任苏联驻美大使多勃雷宁回忆录

1979年3月17日，苏共中央政治局一致否决了苏军出兵阿富汗的请求。

这一请求是由时任阿富汗最高领导人塔拉基提出来的。

塔拉基当时自称马克思主义者，深得苏联很多思想家，特别是苏斯洛夫和波诺马廖夫的同情。

时任莫斯科市委第一书记格里申回忆录

我想谈谈我所了解的1979年部分苏联军队出兵阿富汗的历史情况。

有一天晚上，当时好像还是春天，勃列日涅夫给我打电话，把我叫到他在苏共中央的办公室（他在克里姆林宫内苏联部长会议办公大楼里另有一个办公室，旁边还有一间大厅，当年苏共中央政治局经常在那里开会）。

当时，勃列日涅夫已经把其他政治局委员、候补委员和中央书记都叫到了他那间办公室。然后大家开始讨论阿富汗问题。

时任克格勃主席安德罗波夫通报说，阿富汗达乌德政府被推翻了。（据他们得到的情报），以塔拉基同志为首的阿富汗进步力量夺取了政权。安德罗波夫还说，克格勃将继续关注阿富汗局势进展。

随后发言的是苏共中央书记波诺马廖夫。他说：“我们了解塔拉基，他是一位非常可靠的同志。”

接下来的会议讨论的并不是有关塔拉基个人的问题，而且这次会议也不是正式的政治局会议，讨论的好像是与我们这个邻国发生的事件有关的情况，以及我们该如何应对这一事件。

我们感到高兴的是，进步的亲共产主义力量在阿富汗掌了权。

会议商定，苏联克格勃、外交部和国防部将继续关注阿富汗局势发展，并随时向党和国家领导人汇报情况。

时任苏联外交部第一副部长科尔尼延科回忆录

会议认为，在没有苏联参与、推动、甚至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阿富汗政权更迭已经是既成事实了。

莫斯科的很多人，首先是我们党内各位理论家，各位国际问题专家，我指的是苏斯洛夫、波诺马廖夫和整个中央国际部，居然都认为这是件好事。

他们认为，在不久的将来（即便不是明天或后天，也是在不久的将来），与我们接壤的南部地区，将会诞生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尽管这个国家目前的发展阶段尚处于封建农奴制社会。

这一观点的理论依据就是：

“蒙古不就是从封建农奴制社会一步跨入社会主义社会的吗？”

科尔尼延科提到了把苏联拖入与阿富汗冲突的两个关键人物：一个是苏斯洛夫，另一个就是波诺马廖夫。

按照党内分工，苏斯洛夫负责党务和外交。

尽管当时苏联尚未决定出兵阿富汗，但这两位已经在为出兵寻找理论依据了。

两人强烈支持阿富汗从封建农奴制社会向社会主义社会的“跃进”。

问题是，阿富汗完全不能与蒙古相提并论——蒙古人大都不信伊斯兰教。

相反，阿富汗的伊斯兰教属性令其无法跃进到社会主义，无视这一问题的做法是极其愚蠢的。

波诺马廖夫是当时极力主张介入阿富汗事务的苏共领导层成员之一。

作为当时的苏联二号人物，苏斯洛夫率先提出苏联应该深度介入阿富汗事务。

他和波诺马廖夫一样，都忽略了阿富汗的伊斯兰教属性及苏联介入阿富汗事务后将要面临的其他困难。

时任苏共中央国际情报部部长扎米亚京回忆录

当时，五花八门的论调都被抛了出来。

阿明也主张苏联出兵。但他提出，苏军只需负责情报，军事行动由他们自己负责。

那个时候，阿富汗就已经驻有帕夫洛夫斯基将军率领的苏联军事顾问团了，只是没有派兵而已。

这是79年年中的事。

帕夫洛夫斯基时任苏军陆军总司令，他的观点非常现实——他认为，我们（苏军）不能进入阿富汗，否则会被困死在那里。就凭我们派的那区区7万人，啥问题都解决不了，况且阿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苏联出兵阿富汗是不现实的。

乌斯季诺夫却回应道：“我们的存在将唤醒阿富汗人——唤醒巴基斯坦、阿富汗这些国家和那些封建分子——唤醒在当地定居的俄罗斯人。”

没错，我们只需要在阿富汗驻扎三个月，要是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我们不会去打仗，只要把部队派到那儿就行了。

另一方面，波诺马廖夫、苏斯洛夫等人都说，应该巩固阿富汗的社会主义星星之火。

当时，葛罗米柯和安德罗波夫都不主张出兵阿富汗，只有国防部长乌斯季诺夫主张这么干。

乌斯季诺夫极力主张出兵阿富汗。他说，这将“唤醒”阿富汗人——第一个提出向阿富汗派兵的就是他。

时任莫斯科市委第一书记格里申回忆录

苏联出兵阿富汗，都是安德罗波夫、葛罗米柯和乌斯季诺夫三个人干的。

他们三个人当时一直密切关注阿富汗事态发展，为苏共中央政治局提供有关阿富汗问题的情报和建议（有关这方面的情况他们经常都是直接向勃列日涅夫本人汇报）。

也就是说，苏联政府涉阿工作，一直都是由这三个人负责的。

接下来讲当年秋天发生的事情。

时任苏联驻美大使多勃雷宁回忆录

勃列日涅夫9月20日在政治局发表讲话时说，阿富汗国内发生的事件、阿明与塔拉基的斗争以及该国的动乱发展得如此之快，以至于苏联几乎没有机会对阿富汗事务施加任何影响。

目前，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把如何采取进一步行动，以确保我们在阿富汗的地位，并加强我们对阿富汗的影响力定下来。但是，事态正在继续失控。

时任莫斯科市委第一书记格里申回忆录

安德罗波夫、葛罗米柯和乌斯季诺夫三个人汇报的情况显示，塔拉基和阿明各自所属派别和部族之间争夺权力的斗争很快就要开始了。

随后，阿富汗领导层向我们通报称，塔拉基身患重病，被送往医院后不治身亡，阿明在阿富汗掌权。

时任苏联驻美大使多勃雷宁回忆录

12月初，安德罗波夫给勃列日涅夫写了一封极具私人性质的信。

在这封信中，他警示勃列日涅夫，（9月份塔拉基遇刺、阿明上台后），阿富汗局势朝着不利于苏联的方向迅速发展，如果我们不直接干预，将会在阿富汗反对派的重压之下失去阵地，目前阿富汗所形成的权力真空将不可避免地被美国填补。

时任莫斯科市委第一书记格里申回忆录

安德罗波夫在苏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声称，克格勃当时掌握的情报显示，阿明是中情局特工，越来越多的美国和巴基斯坦情报机构人员和大批武器流入阿富汗，落入那些瞄准该国的人手中。

苏联出兵阿富汗的决策过程正是始于安德罗波夫声称阿明是中情局特工，美国很快就会占领阿富汗。

时任苏联外交部第一副部长科尔尼延科回忆录

究竟是三个人当中的哪一位，是安德罗波夫还是乌斯季诺夫，但极有可能是他们三个共同对当时的决策起了决定性作用，——这我只能猜测了。即便是现在，我也不能绝对肯定地说，究竟谁是第一个发言的人，是乌斯季诺夫还是安德罗波夫。

尽管非常痛心，但我更倾向于认为，安德罗波夫是第一个发言的人。

波诺马廖夫所领导的国际部从一开始就对参与阿富汗事务非常积极，还往阿富汗派了很多党务和经济等方面的顾问。

从喀布尔发出的派兵请求微不足道——通常是由我们的同志们自己组织并积极支持的，都是些拍脑门子的决定。

所有反对意见后来都无果而终了，譬如，时任苏联外交部长葛罗米柯当时就认为，这是“他们自己的事”。

葛罗米柯严密监视苏共中央国际部针对美国的举动，防止后者插手美德两国事务和其他重大政治问题，只允许他们管管涉及意识形态、第三世界特别是一些亲社会主义国家方面的事务。

我毫不怀疑，有些人，比如波诺马廖夫肯定不会反对出兵。他在参与讨论出兵决定时是否积极，我就不知道了。

科尔尼延科认为，有三个人是积极主张派兵的，他们就是：乌斯季诺夫、安德罗波夫和波诺马廖夫。

时任莫斯科市委第一书记格里申回忆录

我们在苏共中央政治局例会上获悉，阿富汗政府正式要求苏联政府提供军事援助，以保护该国免受外国侵略和国内反革命的威胁。

这个问题我们讨论了很长时间，作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容易。

安德罗波夫、乌斯季诺夫和葛罗米柯同志坚持认为，苏联应该向阿富汗提供军事援助，否则我们将失去南部边境上的这个友好邻国。

格里申认为，最早提议苏联出兵阿富汗的是安德罗波夫、乌斯季诺夫和葛罗米柯这三个人。

不幸的是，这三个关键人物自己却没有任何有关这一问题的只言片语存世。

安德罗波夫和乌斯季诺夫没有写过回忆录，葛罗米柯的回忆录也绕过了是谁最先主张出兵阿富汗这个话题。

最为可信的当属扎米亚京的总结。

时任苏共中央国际情报部部长扎米亚京回忆录

这一事件发生在1979年。

大家还记得，苏联是在1979年12月25日，也就是一个小圈子作出决定后15天出兵的。

有些人认为这个小圈子一共有六个，有些人认为有五个人。我坚信是三个人挑头的，没有人对此有过任何疑问。根据当时苏共领导层对阿富汗进程的影响程度，我们是可以这样说的。

乌斯季诺夫时任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兼国防部长；安德罗波夫，我把他排在第二位，时任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兼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第三个是葛罗米柯，我把他排在第三位，稍后我会解释，为什么我要这么排；第四个是苏斯洛夫；第五个是时任苏共中央书记、苏共中央国际部负责人、当时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政党的“太上皇”波诺马廖夫。

就是乌斯季诺夫、安德罗波夫、葛罗米柯、苏斯洛夫波和诺马廖夫这五个人让苏联跌入了阿富汗陷阱。